INDIGO TALK / 机器经济的前夜 - EP33

本期 Indigo Talk 邀请到 Web3 资深投资人郑迪，从 Google 最新发布的 Agent to Payment (A2P) 协议谈起，深度拆解了为何 AI Agent 与 Web3 是构建未来机器经济的“天作之合”。当智能体需要自己的“身份证”（DID）、“银行账户”（稳定币钱包）和“法律契约”（智能合约）时，区块链为这个正在崛起的新物种提供了不可或缺的社会基石。

这场对话不仅是一次技术前沿的探讨，更是一次对未来经济范式、社会结构乃至个人生存法则的深刻预演。当“一人公司 + Agent 军团”成为现实，当“价值投资”的逻辑被动摇，我们又该如何在这场由资本和算力主导的浪潮中，找到自己的位置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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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宾

• 郑迪（迪神 - Web3 投资人 / Dot 社群主理人)
• Indigo (数字镜像博主)

时间线

• 00:02:10 导火索:Google 为何发布 A2P 协议？
• 00:08:16 宿命的交错:AI Agent 与 Web3 如何修正彼此错位的“人机关系”？
• 00:15:09 机器经济的原生货币:为何稳定币是解锁万亿级“微支付”场景的钥匙？
• 00:22:15 新物种的社会契约:区块链如何为AI Agent 提供身份、产权与法律？
• 00:23:16 红杉的预言:从“智能体时代”到“智能体经济”的三大支柱
• 00:46:50 范式转移:SaaS 服务如何被“原子化能力”颠覆？
• 00:50:31 社会的重构:为何 AI 时代对年轻人更残酷？UBI 为何是必然？
• 00:56:40 数字地缘政治:当美元稳定币成为链上霸主，小国政府如何应对？
• 00:59:27 投资哲学的终结:当未来收入不再稳定，“价值投资”为何失效？
• 01:08:11 终局展望:在资本与算力为王的时代，普通人如何“上车”？

机器经济的前夜：AI Agent 与 Crypto 如何重塑世界秩序

当最前沿的 AI 智能体（AI Agent）与去中心化的加密技术（Crypto）开始交汇，一个全新的范式 —— “智能体经济”（Agent Economy）正浮出水面，这可能是引发一场重塑全球商业、社会结构乃至地缘政治格局的深刻变革。

在这场由 Indigo Talk 主持的深度对话中，两位思想敏锐的观察者 —— 主持人 Indigo 与人称“迪神”的 Web3 资深投资人郑迪，从谷歌最近发布的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技术协议出发，为我们层层揭示了这场即将到来的巨变。他们探讨了 AI Agent 与 Crypto 为何是“天作之合”，剖析了构建未来机器经济的三大支柱，并最终将目光投向了这场变革对我们每个人的工作、投资乃至人类社会未来的终极影响。这不仅仅是一次技术科普，更是一次关于未来生存法则的严肃思考。

一、两大世界的“错位”：当前 AI 与 Web 3 的核心矛盾

核心观点：目前的 AI Agent 和 Web3（加密世界）都处在一个根本性的“错位”状态。AI Agent 被设计用来模仿人类操作为人类设计的低效界面，而为机器交互量身定做的 Web3 协议却被强加给人类使用，导致双方的潜力都远未被释放。

对话的起点，是一个看似矛盾却又无比真实的观察。Indigo 指出，我们今天看到的 AI Agent，例如 OpenAI 推出的能操作电脑的 Open Operator，其本质仍然是在“模拟人”。它们学习的是如何在为人类视觉和操作习惯设计的网页、App 上进行点击、浏览和输入。这就像让一个超级计算机去学习打算盘，虽然能完成任务，但本质上是一种效率的降维打击。这是一个先进的智能体，在迁就一个为旧时代设计的交互界面 3。

而另一边，郑迪则点出了 Web3 世界的窘境。Web3 的核心 —— 智能合约、钱包交互等，本质上是程序化、协议化的，它们天生就是为机器与机器之间的无缝调用而设计的。然而，行业在过去十几年里，一直试图让普通用户直接去操作这些“反人类直觉”的界面，结果导致了大规模普及（Mass Adoption）的彻底失败。Web3 至今仍然是一个小众的、以交易投机为主要需求的圈子，因为它让一个普通人，去直接使用一个本该由机器来操作的工具。

这种“错位”造成了巨大的资源和潜力浪费。一个本该在高效协议层进行交互，另一个本该被高效协议调用的技术，却走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。而现在，随着 AI Agent 技术的成熟，我们终于迎来了将这两个“错位”的世界重新对齐，让机器的归机器，让人类的归人类的历史性机遇。

二、构建机器经济：从通讯到支付的协议栈

核心观点：一个完整的智能体经济需要一个类似互联网 TCP/IP 协议的基础设施。这个设施正在由三大关键技术协议构建而成：模型工具调用（MCP）、智能体间通讯（A2A），以及最终完成商业闭环的智能体支付（A2P）。

要让数以万亿计的 AI Agent 们能够自主协作、形成经济，就必须为它们建立一套通用的“语言”和“规则”。这个过程，与早期互联网的构建惊人地相似。

第一层：Agent 调用工具 (MCP)

这个基础由 Anthropic（Claude 的母公司）在去年底发布的 MCP 协议奠定。它让大模型不再仅仅是一个聊天机器人，而是可以像人一样调用外部的各种工具和服务（API）。任何服务商，无论是订票网站还是企业软件，都可以将自己的服务“注册”成一个模型可调用的工具，这为 Agent 走出聊天框、与现实世界交互打开了大门。

第二层：Agent 之间对话 (A2A)

今年4月，谷歌发布了 Agent-to-Agent (A2A) 协议，解决了另一个核心问题：不同公司、不同类型的 Agent 之间如何标准化地通讯。在此之前，Salesforce 的 Agent 可能说“广西话”，Atlassian 的 Agent 可能说“东北话”，它们之间无法协作。A2A 协议的目标就是统一标准，让所有 Agent 都“讲普通话”，实现无障碍沟通，这相当于机器世界的 TCP/IP 协议。

第三层：Agent 完成交易 (A2P)

然而，光有沟通还不够，经济活动的核心是交易。就在上周，谷歌紧接着发布了 Agent-to-Payment (A2P) 协议，补上了最关键的一环。这个协议的精妙之处在于它的两层结构：

• 意图层 (Intent)：用户向自己的 Agent 下达一个模糊的商业指令，比如：“帮我订一张从上海到温哥华的机票，价格不超过 5000 元，在未来三周内出发” 。
• 购物车层 (Cart)：用户的 Agent 理解意图后，会利用 A2A 协议与其他服务商（如航空公司）的 Agent 进行高频协商和竞价。最终，它会将筛选、协商后的最优结果，像一个装满商品的购物车一样呈现给用户，甚至在满足预设条件时自动完成购买，最后只向用户汇报结果。

这个协议栈的出现，意味着一个全自动、由 AI Agent 自主运行的商业流程闭环第一次在技术上成为可能。

三、Crypto 的催化作用：为什么稳定币是机器经济的“血液”

核心观点：传统金融支付体系（如信用卡、银行转账）由于其高成本、高延迟和对人工干预的依赖，完全无法满足未来机器经济对海量、高速、跨境、自动化微支付的需求。而以稳定币为代表的 Crypto 支付方案，则完美地解决了这些痛点。

在谷歌的 A2P 协议中，最引人注目的一点是它破天荒地正式引入了对稳定币支付的支持，并为此创建了一个名为“X402”的扩展协议。

“迪神”对此进行了一次精彩的科普：HTTP 协议中有一个长久以来被虚置的代码 —— “402 Payment Required”（需要支付）。自 90 年代互联网协议诞生之初，这个为未来网络原生支付预留的接口就一直没有被激活和标准化。现在，谷歌通过 X402 扩展，等于正式“唤醒”了这个沉睡三十年的协议，并指定稳定币作为其关键的支付方式之一。

为什么非 Crypto 不可？原因在于成本和效率的巨大差异。

郑迪引用了世界银行的数据：全球范围内一笔200美元的法币跨境支付，其平均成本高达6%以上，且耗时漫长。这背后的 SWIFT 系统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几乎没有本质变化。这种高昂的成本使得“微支付”（Micro-payment）在传统金融体系下完全不成立。你不可能为了阅读一篇价值 0.1 美元的文章，而去支付一笔 0.5 美元的手续费。

而稳定币彻底改变了游戏规则。它能够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成本，在几分钟内完成全球范围内的实时清算 。这不仅为普惠金融（例如，让发展中国家的劳工能低成本地向家人汇款）打开了大门，更重要的是，它为智能体经济创造了基础。

在未来的机器经济中，交易将是海量且碎片化的。一个 Agent 可能需要为调用一次 API 支付 0.01 美元，为一个数据查询支付 0.005 美元。这种体量的交易，只有 Crypto 能够支撑。谷歌在其官方文档中也明确指出，区块链是目前唯一经过验证的、能同时解决支付、信任（Trust）、身份（ID）和确权这四大核心问题的最佳方案 。稳定币，将成为这个新经济体中流动的血液。

四、智能体经济的架构：身份、通讯与安全

核心观点：参照红杉资本在 AI Ascent 大会上的框架，一个成熟的智能体经济将建立在三个核心支柱之上：身份层、通讯层和安全层。这三者共同构成了机器社会运行的基础设施。

身份层 (Identity Layer)：你是谁？

在机器经济中，首要问题是验证身份，防止欺诈（即“女巫攻击”）。这需要为每一个参与者——无论是人类还是 Agent——提供一个可信的数字身份（DID）。

• 人类 DID：目前主要有两条路线。一条是纯软件加密的 DID 方案；另一条则是以 Sam Altman 的 Worldcoin 为代表的生物识别方案 。Worldcoin 通过扫描虹膜来确保“一人一户”，尽管存在隐私争议，但它在“真人证明”（Proof of Personhood）方面是目前做得最成功的项目，已积累了超过1640万的真人用户，主要分布在拉美、非洲和东南亚 。
• Agent DID：这同样至关重要。未来的 Agent 也需要“持证上岗”，它们会有自己的信誉评级（类似 FICO 信用分），基于其历史任务完成度、可靠性和服务质量进行打分。这将形成一个 Agent 排行榜，用户会优先选择信誉好的 Agent，从而建立起机器世界的信任机制。

通讯层 (Communication Layer)：如何交流？

这一层主要由我们前面讨论的 A2A 和 A2P 协议构成。谷歌之所以积极推动这些开源协议，其商业动机非常清晰：

• 推广谷歌云：通过建立生态标准，吸引所有 Agent 经济的参与者使用与其协议适配最好的谷歌云服务。
• 盘活谷歌支付：将 Google Pay 深度整合到未来的 Agent 支付流程中，让这个曾经“没有存在感”的产品成为新经济的入口，从而在支付层面分一杯羹。

安全层 (Security Layer)：如何防范风险？

随着经济活动的自动化，安全问题变得空前重要。风险不仅来自传统的黑客攻击，更来自 AI 自身带来的新威胁。例如，AI 可以被用来自动生成恶意代码，或者被用于进行大规模、高精度的社会工程学攻击（对话中提到的“朝鲜黑客”案例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）。因此，围绕 Agent 经济的安全、审计和沙盒测试将成为一个巨大的蓝海市场。

五、终极影响：工作、社会与权力的未来

核心观点：智能体经济将从根本上改变企业的运作模式、普通人的职业路径、社会的财富分配结构，并最终引发全球范围内的地缘政治权力重构。

这场对话最深刻、也最引人深思的部分，是对智能体经济带来的连锁反应的推演。

工作的解构与重组

• SaaS 行业的颠覆：信息聚合类的 SaaS 服务（如订票网站 Expedia）将面临巨大冲击，因为 Agent 可以直接与源头服务的 Agent 协商，跳过中间商。而工作流/工具类的 SaaS 公司，其商业模式将从按月/年订阅，转变为按次调用的 API 服务。它们不再直接服务于人，而是成为被 Agent 调用的“功能模块”。
• “一人公司”的崛起：随着大量重复性工作被 Agent Swarm（智能体集群）替代，公司的组织形态将发生巨变。一个会计师事务所可能只需要一个合伙人老板，带领一群各司其职的 Agent，就能完成过去需要一个庞大团队才能完成的工作。这将催生大量“一人/微型”公司的出现。
• 年轻人的困境：这场变革对年轻人可能是残酷的。数据显示，AI 的普及正在大量削减初级岗位（Junior Hire）的招聘，因为这些入门级、重复性的工作最容易被自动化。这导致了“老、中、青”三代人职业发展的“剪刀差” —— 资深员工的需求依然旺盛，但年轻人失去了通过初级岗位积累经验、向上攀爬的传统阶梯。

社会结构的重塑

• 价值投资的黄昏与“YOLO”文化的盛行：郑迪提出了一个非常独特的观点。他认为，价值投资的基石是稳定的中产阶级和他们对未来收入的稳定预期。当 AI 时代到来，大部分人面临失业或收入不稳定的巨大不确定性时，这种预期就崩溃了。人们的投资策略会转向“杠铃型”：一端是持有大量现金以求自保，另一端则是将少量资金投入极高风险的标的进行“YOLO”（You Only Live Once）式的豪赌，希望能一举翻身。中间稳健的价值投资将被抛弃。这解释了近年来美股“币圈化”、Meme 股盛行的现象。
• UBI (全民基本收入) 的必然性：当大量工作岗位消失，为了维持社会的基本运转和消费循环，由政府主导的 UBI 将成为必然选择。企业因效率提升而获得超额利润，政府通过对其征税，再将财富以 UBI 的形式分配给大众，让大众有钱消费，从而让企业继续赚钱，形成一个新的经济循环。

地缘政治的终局

• 美元霸权的极致强化：链上支付的世界，是一个美元稳定币占据95%以上绝对主导地位的世界。随着全球经济活动越来越多地转移到链上，这将空前强化美元的全球霸权，导致许多小国经济被动“美元化”。
• 民族国家的衰落：当一个国家（如尼日利亚）有三分之一的 GDP 是通过政府无法追踪的 USDT 结算时，这个国家的税收基础就被瓦解了。收不上税的政府将丧失提供公共服务和维持社会治理的能力，其主权将面临严重侵蚀。
• 三种可能的未来：最终，人类社会可能走向三种结局：最好的可能是进入一个物质极大丰富、由 AI 保障所有人基本生活的“超级北欧”；更大概率的可能是形成一个贫富差距巨大、阶层固化的“新封建社会”，由少数“算力贵族”掌控一切；最坏的可能，则是人类彻底被边缘化，由 AI 决定一切的“反乌托邦”。

结语与启示

从一个技术协议，到一个可能的未来世界图景，这场对话为我们揭示了 AI Agent 与 Crypto 融合的巨大潜力和深远影响。它不再是遥远的未来，而是正在塑造我们现实的强大力量。

最后，两位分享者给出了面对这场变革浪潮的个人建议，这或许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思考的：

1. 拥抱资本：在一个资本和算力日益重要的世界，普通人对抗阶层跌落的唯一方式，就是成为资本的拥有者。尽早上车，投资于那些定义未来的核心科技资产。
2. 投资“人性”：在物理世界中，锻炼那些 AI 难以替代的、能提供极致体验和情绪价值的“手艺”。无论是沟通能力、艺术创作，还是能解决实际问题的手工技能，这些将成为人类最后的价值堡垒。

机器经济的黎明即将到来，这既是一个充满机遇的时代，也是一个充满挑战的时代。理解它、适应它，并找到自己的位置，是我们每个人的必修课。